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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外学术界人士翘首以待的上海战国竹简《周易》“亮相”了(2004年)!当我得悉《周易》作为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》第三辑第一篇时,兴奋、激动之情油然而生,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《周易》啊!它的正式“亮相”,使我们看到先秦时期《周易》文本的基本面貌,为我们了解和研究“易学”提供了第一手资料。为了尽快地把这一喜讯传给学术界的朋友,石狮日报记者来到上海博物馆访问了竹简研究专家、楚竹书《周易》考释者濮茅左先生。
问:请先介绍楚竹书《周易》竹简的基本面貌吧。
答:楚竹书《周易》总共有58枚简,涉及34个卦的内容,共1806字,其中有3个合文,8个重文,还有25个卦画。完整的竹简两头平齐,长44厘米,宽0.6厘米,厚0.12厘米,有上中下三道编绳。竹简的行款,第一字起于第一道编绳之下,最后一字终于第三道编绳之上,一枚完整的竹简一般书写44个字左右。每一个字工整端正,大小一样,字距也基本相同。每一卦,有的占两枚简,有的占三枚简。我们还发现竹简上的字与字之间补了漏字,说明抄写者在抄完后是经过认真校对的。
问:记得第一批公布的《孔子诗论》的竹简是31枚,980余字,当时轰动了中外学术界。现在楚竹书《周易》无论是竹简数量,还是字数都远远超过《孔子诗论》,这是已经公布的三批上海战国竹简篇幅最大的一篇。二千多年来它一直沉睡在地下,到今日我们才看到它的真面目,真是石破天惊,令人震撼!可以预料,它也一定会深受中外学术界瞩目的。请你介绍楚竹书《周易》的具体情况。
答:说它最早、最古老,是它埋在地下已有二千多年,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。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南长沙马王堆第3号墓出土的帛书《周易》,是汉代的,比这部楚竹书《周易》至少晚一百多年。楚竹书《周易》关于卦画的表述是由两个分别独立的经卦组合而成的别卦,以一表示阳爻,八表示阴爻,这一形式与帛书《周易》以及《阜阳汉简》相同,而与王家台秦简和今本《周易》的卦画不同。
在文字表述方面,楚竹书《周易》由卦名、卦辞和爻题、爻辞等部分组成。它的用字、用辞、用句与帛书《周易》以及今本《周易》有所不同。至于符号表述,楚竹书《周易》中出现的一些组合符号,既不见于出土的文献,也不见于各种传本《周易》,它由匚、单独或组合表示,并兼以红、黑两种颜色。它的符号有六种:。符号分别出现在每一卦的首简和尾简。首简的符号,我们姑且称它首符,尾简的符号称它尾符。每一卦书写的格式为:一卦画;二卦名;三卦符;四卦辞、爻辞;五尾符。尾符后面空白,不再书写下一卦的内容,以明每一卦的独立性。每个符号前都有两项内容,即首符前有卦画和卦名;尾符前有卦辞和爻辞。
问:《周易》历来被人称为儒家经典之首,它包罗万象,博大精深,有“奇书”之称。自汉代以后,我国历史上,几乎每一朝代都有人对它考订、诠释、研究,他们的著作连篇累牍,汗牛充栋。在我国的台湾、香港地区以及国外,兴趣和研究《周易》的也不乏其人。《周易》研究成了一门专门的学科———“易学”。现在楚竹书《周易》问世了,它有哪些重大的学术价值?也就是说,它破译了哪些历史公案?
答:我看至少有四点。第一点,在“易学”研究中有所谓“九六”的争论,有的人认为“九六”之名是汉代的人加上去的,先秦时《周易》没有“九六”。楚竹书《周易》的问世,真相大白,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。楚竹书《周易》的爻题有阴阳,以六表示阴爻,以九表示阳爻,每卦有六爻,自下而上为序。命名的方法有两种:一、第一爻和最后爻的命名,先位次后阴阳,以明始终,分别用“初”、“上”表示,称为“初六”或“初九”,“上六”或“上九”。
这里,帛书《周易》的“上”作“尚”,古时候“上”和“尚”通用。二、第二爻至第五爻的命名则先阴阳后位次,分别称为“九二”或“六二”,“九三”或“六三”、“九四”或“六四”、“九五”或“六五”。阴阳爻位的称谓,自楚竹书至今本《周易》都有“九”、“六”和爻位,它们有的人称之为“爻题”。楚竹书《周易》的问世,证明了“九六”这个名称,在先秦时候就已经存在了。
第二点,在“易学”研究中历来有“上经”、“下经”和“上篇”、“下篇”的争论。《子夏传》说:“(《周易》)虽分上下两篇,未有经字,经字为后人所加,不知起自谁始。”《汉书·艺文志》说:“文王重《易》六爻,作上、下篇”。汉孟喜《易本》也说:“分上、下两经。”说明先秦《周易》分上、下两部分。而楚竹书《周易》上下两部分的分割可能采用符号匚,匚在《说文》中读方,所以可称为“匚上”和“匚下”。但不称“上经”和“下经”?蛘摺吧掀焙汀跋缕薄?
第三点,楚竹书《周易》中出现了一组六种特殊的符号,有的还涂上鲜红的颜色,这是失佚了二千多年的《周易》符号,这一组符号至少在帛书《周易》中已经不存在。所以说,它填补了“易学”研究的空白,其意义非同小可。
第四点,楚竹书《周易》的问世,使我们对卦、爻辞有了更深入的理解。今天,我们不仅看到了甲骨文、金文、陶文中有关“易学”的考古资料,也看到了诸如帛书《周易》、《阜阳汉简〈周易〉》、王家台秦简等出土文献,通过楚竹书《周易》和这些文献资料的比较研究,可以看到不同时期的用字情况,也使我们在考释中客观地采纳本字说,或通借说,对卦、爻辞更准确、更深入的理解。
问:关于第四点,你能不能举几个例子说明?
答:在楚竹书《周易》中,常常见到“亡咎”二字,“亡”是避、逃、灭的意思;“咎”则表明灾害。“亡咎”二字,是商代甲骨卜辞中出现的恒语,后世改“亡咎”为“无咎”。我们在《说文》“无”字下看到这样的解释:“无,奇字无也,”因此,也被理解为“没有咎。”但是我们根据朱震《汉上易集传》的注释“无咎者,本实有咎,善补过而至于无咎。”朱震的注承袭了殷商以来的本意,与楚竹书“亡咎”相印证。又如,楚竹书中的“邦”,在帛书《周易》和今本《周易》都因避汉刘邦之讳,改为“国”,楚竹书《孔子诗论》也是如此。
再如,今本《周易》卦名“无妄”,帛书《周易》作“无孟”,《史记》引作“无望”,说法纷纭。楚竹书卦名“亡忘”的出现,使这一卦的卦辞得到比较准确的解释。此外,楚竹书有些句子更为简洁,而今本《周易》和帛书《周易》却有增益。所以说,楚竹书《周易》的出现,使我们看到先秦时期《周易》的真实原貌。
问:楚竹书《周易》中一些符号是红色的,这是怎么一回事?
答:这没有什么奇怪。这在甲骨文的文字中也出现过,红的颜料是朱砂,不过甲骨文是文字刻好后涂上去的,而楚竹书《周易》中是用笔直接涂在上面的,所以,颜色非常鲜艳。这体现了我们祖先的聪明才智。
问:你通过楚竹书《周易》符号位置的确定、符号对卦名的分类、类序以及红黑符号的变化,你认为《周易》是一部什么书?
答:我们通常看到的今本《周易》有经有传,是经传合一的。楚竹书《周易》只有经,没有传,说明古时候经和传是分开的,它们各自独立成篇。尽管楚竹书有残缺,但我们还是能看到先秦《周易》的基本情况。《周易》在先秦只称《易》,《周易》的“周”是后人加上去的,大概说它是周朝的书吧。
从楚竹书《周易》符号位置的确定和一系列变化,我认为,《周易》的要素是阴阳理论,“易”就是变,变裂、变化、变异。一分为二,二分为四,四分为八,八分为十六……类似我们所说的细胞分裂。阴阳既对立,又互相转化,阴阳消息,互为因果。阴往阳来为息,息谓阳长;阳往阴来为消,消谓阴消。阴阳往来,相反相成。
《系辞》下说:“日往则月来,月往则日来,日月相推则明生焉。寒往则暑来,暑往则寒来,寒暑相推而岁成焉。往者屈也,来者信(伸)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”“易究则变,变则通。”等等,都是说明事物的两个方面相互转化、发展,以及物极必反的理论。
我还要着重说明的是楚竹书《周易》有六组红黑符号,组成了新的序列,这是其他《周易》所没有的。红的表示阳盛,黑的表示阴盛。红黑符号的变化,完成了一个由阳转阴、由阴转阳的完整过程,这与《周易》的阴阳变化理论遥相呼应,彼此印证。从现在看来是非常科学的。
问:你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出版了《两周金文选》、《商甲骨文选》、《甲骨文商史论著目》,还参加马承源先生主编的《商周青铜器铭文选》等工作,你是怎样走上古文字研究道路的?当初,你们怎么知道这批竹简中有《周易》?
答:我从小对我们的传统文化就很感兴趣,尤其是对古文字。进上海博物馆后,我在青铜部工作师从沈之瑜馆长学习甲骨文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,我又得到马承源馆长和陈佩芬副馆长的关心和支持,研究了中国古文字,那些书就是那时候写出来的,作为学习心得体会吧。所以,当马馆长从香港购来这批竹简要我参加整理和研究工作时,我自然是非常高兴的,这真正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至于说我们是怎样知道这批竹简中有《周易》,这批竹简购来时,马馆长几乎天天都到实验室,在清洗中他发现竹简中有许多卦画,当时就确认它肯定就是《周易》,那时候,我们真的是高兴得跳起来。后来,马馆长又要我承担《周易》的考释工作,我觉得这是天赐良机,我看到了二千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《周易》,这是多么的幸运!《周易》是一部义理深奥、学问广博的古代经典。在考释过程中,我经常向马馆长他们请教,同他们交流、探讨、切磋。现在我把它整理出来,并做些考释,抛砖引玉,供大家参考,欢迎批评、指正。
问:你参加上海战国竹简的整理和研究,在已经出版?……(此处将竹简专业术语省去,请参照研究人员的回答)
答:自从上世纪下半叶以来,我国的湖南、湖北、河南、山东、甘肃等地多次出土竹简,尤其是湖北郭店战国竹简和我们上海博物馆馆藏战国竹简的面世,轰动了海内外学术界。国学大师、香港大学饶宗颐教授说,大批楚简的出土和研究,将给21世纪的中国带来一场“自家的文艺复兴运动,以代替上一世纪、由西方冲击而起的新文化运动”。许多专家认为,由于大批竹简的出土和研究,中国的学术史、文化史、思想史和先秦历史,将会重新认识、重新改写。
现在全国许多地方,如北京、湖北、山东、湖南、甘肃、陕西、上海和台湾、香港等,都先后建立了竹简或简帛研究中心和古文明研究机构以及网站。多次举行竹简国际学术研讨会,出现了许多专门研究竹简的刊物,推出一大批研究竹简的专著。有的大学还开设专门讨论以我们上海博物馆所藏楚简为主的课程,指导博士生。国外如美国、日本、加拿大、英国、德国等国家对中国的竹简研究也相当关注。
总之,中外学术界正在兴起一个竹简研究“热”,这个“热”方兴未艾,盛况空前。上海战国楚竹书已经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三辑,我相信,随着我们这批楚竹书的陆续问世,必将迎来一场新的东方文化研究浪潮,为21世纪的中国和世界文化史增添光辉的一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