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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御篡周易折中》以下简称《折中》是一本既集宋《易》之大成,又对清儒研究汉人象数易学起了极大推动作用的《易》学巨著。
入宋以来,"图""书"及"先天图"等出,《易》学复盛,说《易》者至多。然文人相轻,门户交争。特别是明初,永乐帝修《五经大全》,于是有《周易大全》之问世。是书庞杂割裂,无所取裁,是一部应付公事之作,书成,风行全国,自此更是群言活乱。入清,《周易大全》仍是学子习《易》的权威著作,人们奉为经典,不敢有半点变动。笔者曾见一本徐九一先生辑、康熙三十五年"新刊本"的《周易大全》,下署"本衙藏板",可见其书在康熙时的影响。为了便于思想统治,作为一代明君,"留心经义五十余年"(《折中》序语)的康熙皇帝,当然要体现自己的文治武功,不能容忍"诸书大全之驳杂"(同上),于是"特修《周易折中》"。可见《折中》的行世,一方面旨在融汇象数义理两大学派于一书,另一方面也是清人对《周易大全》的批判与否定。
《折中》凡二十二卷,由清康熙皇帝御篡,李光地总裁,由书前开列的"诸臣名单"与"职名"看,参与此书校对、分修、缮写、监造的共有四十九人之多,这样连同总裁李光地共五十人,此数大概取"大衍之数五十"之旨。
李光地,字晋卿,又字厚趋,福建安溪人。生于 1642年,卒于1718年6月,享年七十七岁。其年幼颖异,力学慕古,据《清史稿·李光地传》介绍,李光地"顺治九年成进士,选庶吉十授编修”案《清史稿》此外实误,考顺治九年为1652 年壬辰年,是年李光地年仅十一岁不可能"成进士"。而《四库全书总目·经部·易类六》在介绍李光地《周易通论》一书时,云其为"康熙庚戌进十"案康熙庚戌年为1670年,即康熙九年,此年李光地二十九岁,中进士是可信的。可知《清史稿》撰修者误将"康熙九年"写成了"顺治九年"。
由《清史稿·李光地传》记载看,康熙四十四年,李光地官拜文渊阁大学士,“时上潜心理学,旁阐六艺,御纂《朱子全书》及《周易折中》《性理精义》诸书,皆命李光地校理,日不入便殿趑求探讨"。李光地一生沉浮宦海,多遇凶险,但凭其稳重机智,善以《易》义指导人生,故皆能逢凶化吉。尤为可贵者,乃他曾运用自己的地位,以巧妙的方式,冒险从文字狱中救护讨一些饱学之士,如"桐城贡十方苟坐戴名丗狱,论死。上偶言及侍郎汪霖卒后,谁能作古文者,光地曰: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。苞得释,召入南书房"。(《清史稿·李光地传》李光地在当时大搞文字狱的政治环境下,能如是不失时机的扶植、爱护人才:由此可见其人品之一斑!
《折中》一书,由康熙所制序文介绍,乃"越二寒暑而告成"于康熙五十四年春。可知此书之作,始于康熙五十二年,当时李光地已是年逾古稀之人,离去世只有五年,其身体已处于一再"以病乞休"的状况,恐很难如康熙序文中所说的"甲夜披览,片字一画斟酌无怠"我认为,《折中》的主要内容,当是康熙四十四年之后,李光地为侍奉皇帝"日召入便殿求探讨"时所已写成。随后皇帝传旨李光地总裁其事,而由专人校对,分修,缮写,监造而经两年最终完成此书。
由书前之"引用姓氏"考之,《折中》一书所引用先儒者,计汉有一十八家,晋三家,齐一家,北魏一家,隋一家,唐十一家,宋九十八家,金二家,元二十二家,明六十一家,共计达二百一十八家之多。书中尤以所引宋明易学家最多。其中又取汉及宋、明以来诸儒言卦变互体之说者,可见《折中》一书,虽以阐述宋易为主,从而集宋《易》之大成,但其互体卦变诸说又对清儒研究汉易,起到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--而这正是我们今天重新介绍此书的主要原因之所在。
《折中》释《易》,虽奉旨"以《本义》为主,次及《程传》",再辅以"集说""总论""案语等,但李光地在"集说""总论"中尤能博采众家之说以"折中"商榷程朱之言,这点正是"大学慕古"的李光地总裁《折中》一书最为可取之处。目李光地本人的学术观点,即与程朱之说有分歧,正如《四库全书总目·经部·易类六》在介绍李光地之《周易观象》时所指出的那样:"解"后得主而有常"句,不从程传增"利'字,解"盖言顺也"句,不以'顺"为"慎',以及"比吉也"句,"比之罪人"句,"同人曰"句,小利有攸往,天文也"句,震惊百里,惊远而惧迩也"句,"渐之进也"句,上九"鸿渐于陆"句,与'地之宜"句,皆不从《程传》《本义》脱误之说。"并赞其:"盖遵信古经,不敢窜乱,犹有汉儒笃守之遗"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这段赞语,明赞李光地,实亦暗示程朱以上诸说有"窜乱"之嫌,可见乾隆年间复古风兴起之后,学人们对程朱《易》学的批判态度。
《折中》一书确能兼容并蓄众家之说,时时以"集说""案语"及"总论"的方式,提出与程朱不同的学见,有时甚至称程朱之说为"世儒"之说,而批评反验之,因而使(折中》的确起到了"融分朋立异之见"的作用。现按该书之内容次序,试将此书简介如下,《折中》首载康熙帝所制"御篡周易折中凡例"一篇,"凡例"简述了皇帝对该书命名,编篡体例及学术倾向所"钦定"的基调。"易经二篇,传十篇,在古原不相混,费直.王弼乃以传附经,而程子从之……今案易学,当以朱子为主,故列《本义》于先,而经传次第,则亦悉依《本义》原本,庶学者由是以复见古经,不至习近而忘本也。"又云:"今所收,上自汉晋,下迄元、明,使二千年易道渊源,皆可览见。"康熙对汉代象数易学持批判贬斥之态度。他说:"汉晋间说《易》者,大抵皆淫干象数之末流而离其宗,故隋唐后惟王弼孤行,为其能破互卦、纳甲、飞伏之陋,而专于理以谭经也。"然《易》之为书,实根于象数而作,……但自焦赣、京房以来,穿凿太甚,故守理之儒者,遂鄙象数为不足言。"最为可贵的是,康熙能以帝王的身份,借"凡例"道出程朱《易》义的本质区别:"朱子之学,出自程子,然文义异同者其多,诸经皆然,不独《易》也,况《易》则程以为圣人说理之书,而朱以为圣人卜筮之教,其指趣已自不同矣。”
书名称为"折中",实因"经传之说,先以《本义》为主:其与《程传》不合者,则稍为折中其异同之致。传义之外,历代诸儒各有所发明,足以佐传义所未及者,又参合而研核之,并为折中"。
《折中》于解《周易》经传之外,又附以朱熹之《易学启蒙》,并作"启蒙附论","凡例"称此乃"庶几古人右书左图之意"。至于《折中》在解完《序卦》《杂卦》之后,又于《启蒙附论》后面附以"《序卦》《杂卦》明义",亦"朕因陈希夷反覆九卦之指,而思《序卦》之义;因邵康节四象相交成十六事之言,而悟《杂卦》之根"。
"凡例"后为"御篡周易折中卷首","卷首"有"纲领"凡三篇,首论"作《易》传《易》源流";二论"《易》道精蕴经传义例";三论"读《易》之法及诸家醇疵"。持论多引先儒之说,可谓有理有据,平介可靠。最为可贵,也最值得称道的是:在"作《易》传《易》源流"中,《折中》恢复了《本义》原貌,将经与传分编,一从古本。我们知道,经与传的分合问题,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。由史料看,先秦时期,《周易》的经与传是分开的。至汉代,应该说基本上仍未混杂。至王弼始将经传相杂而成为今本《周易》之编次。此后又有很多学者对《易传》作了进一步分割。然而,历史上很多有见识的学者,已反对分传附经,力图恢复《汉书·先文志》所称"《易经》十二篇,上下经及十翼"之原貌,朱喜就是其中之一。他依据吕祖谦本的经传编次而作《本义》,将经与传分开,恢复了"《易经》十二篇"之原貌。
我们今天透过历史的帷幕,可以很清楚地看到:朱熹之《本义》,在当时是一部具有反潮流精神的著作。从内容上,他敢将"河图""洛书""先天图""卦变图"等象数内容放入书中,“唯朱子兼象数,天理,违众而定之。"(康熙《折中》序语:从擺写体例上,又恢复汉人士二篇古《易》之旧,故此书一出,依据中国文人相轻时,打不倒对方就捧,捧起来是为了更好地摔伤而后打倒的一贯战法,于是即有人以朱子之学,出自程子为理由,在捧的同时,董楷接着便作《周易传义附象》,离析《本义》编次,而从程氏《易传》编次。程氏《易传》乃王弼本编次,由此可见,当时分传附经派的势力是多么强大,其所使用的手段,又是多么恶劣!至明初,《周易大全》又取董氏本等为底本,故仍沿其误,并因了"钦定"而广为流传。
以朱熹的地位,声望与影响,其书之编次原貌,竟然会在整整有明一代被人离析曲改,而李光地本人撰写的《周易观象》十二卷,正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介绍,"是编乃仍用注疏本",就是说,也只得仍用王弼本。他并不敢将经传分开,只是"光地尝奉命篡修《周易折中》,请复用朱子古本。"可知李光地也只是凭藉自己的智慧,巧妙地运用政治力量,借康熙皇帝的威势,假编《折中》之机,才总算从体例编次上忠实地恢复了《本义》原貌,而后乾隆《御纂周易述义》。又遵《折中》之体例编次,这是对分传附经派的一次沉重打击。对此,我们作为今人,应该在这件事上给予李光地以积极的评价与肯定《折中》认为:"前汉六经与传皆别行,至后汉诸儒作注,始合经传为一耳。《折中》编者言此的根据仅是《三国志·魏志》中魏高贵乡公问博士淳干俊的那段话,淳干俊虽说"郑玄合《象》《象》干经者",但并未明确言其以何种形式去"合",及"合"到什么程度,而由其上下文之语气看,淳于俊只是作为一种见解,对提出的问题予以回答,且费氏《易》兴起之后,东汉喜平石经之《周易》即"经传分列,不相杂厕"(蒙传铭《周易成书年代考》,故《折中》虽主东汉人"始合经传为一耳"之说,但我们以为还是以定反对象数的王弼本为今本之始较为稳妥,在"论易道精蕴经传义例"中,编者偏信初上无位之论,以至有失之偏颇之处:"按《象》无初上得位,失位之文,又《系辞》但论三五,二四同功异位,亦不及初上,何乎?唯乾上九《文言》云'贵而无位'《需》上六云"虽不当位',若以上为阴位邪,则《需》上六不得云'不当位',若以上为阳位邪,则《乾》上九不得云'贵而无位"也"。
然而笔者以为:《文言》所云"贵而无位",是与"高而无民,贤人在下位而无辅"并说,此处乃阐理而非指其爻位,同样《象》释《需》卦上六云"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",其意亦在释"不速之客三人来"为"不当位",只因能"敬之终吉"故而"未大失也",此亦非指爻位而言。且《系辞》已说得很清楚:"是故列贵贱者,存乎位,齐小大者,存乎卦。"变动不居,周流六虚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。"如上下无位,何来"上下无常""周流六虚"之论耶?
对先儒《易》义,编纂者认为:"易之有象,其取之有所从,其推之有所用,非苟为寓言也,然两汉诸儒,必欲究其所从,则既滞泥而不通,王弼以来,直欲推其所用,则又疏略而无据。在此,《折中》编纂者一再强调朱熹的观点:"《易》只是为卜筮而作,故《周礼》分明言"太卜掌三《易》,《连山》《归藏》《周易》古人于卜筮之官,立之凡数人,秦去古未远,故《周易》亦以下筮得不焚。今人才说《易》是卜筮之书,便以为辱累了《易》见夫子说许多义理便以为《易》只是说道理,殊不知其言吉,凶,悔,吝,皆有理,而其教人之意无不在也。今人却道圣人言理,而其中因有卜筮之说,他说理后,说从那下筮上来作么?"因此,《易》之本义,正是为"上古之时,民心昧然。不知吉凶之所在,故圣人作《易》,教之卜筮,使吉则行之凶则避之。此是开物成务之道。故《系辞》云:以通天下之志,以定天下之业,以断天下之疑",正谓此也。"
这种对《易》之本义的体察与认识,贯穿于朱熹《本义》的终始,贯穿于《文公易说》的终始,亦贯穿于《折中》的终始,直至今天,不是还有这种"今人才说《易》是卜筮之书,便以为辱累了《易》"的今人吗?可见历史总是在重复。只是岁月流逝,时代的大河中不时泛起新的"今人":当然,昨日之"今人",已不同于今日之"今人",而今日之"今人",又不同于明日之"今人"一一尽管"今人"的面孔不断变换,然而像这样的老调子,却总是唱不够,也唱不完的。
在"纲领三"之"论读易之法及诸家醇疵"中,编纂者引用朱熹之言道:"《易》不比《诗》。《书》他是说尽天下后世无穷无尽底事理","人须是经历天下许多事变,读《易》方知各有一理,精审端正。今既未尽经历,非是此心,大段虚明宁静,如何见得?"此所论读易心得,亦可谓精审。在论及"先天图"时,编纂者又引朱熹之说指出:此图非朱熹,康节,希夷之说,孔子之说,"但当日诸儒既失其传,而方外之流,阴相传授,以为丹灶之术,至希夷、康节,乃反之于《易》而后其说始得复明于世。"其论亦可谓中肯可信。
"卷首"所列《易》之"义例",分为"时""位""德""应""比"及"卦主"数端,亦可谓得卦义之本。"时""位""比""应""卦主"皆须以"德"统之。然编者或许为了讨好皇帝,过于渲染五爻之尊,以至"位"重干"时",论及"卦主",虽然"卦主""之说始干王弼,而由《象》释无妄韦曰:"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"思之,先儒或有此说,而《折中》编纂者进而将其分为"成卦之主"与"主卦之主"并对六十四卦之"卦主"进行了全面分析。《折中》编者之所以特别重视"卦主",恐怕主要是为了给皇上看,故所言之主,绝大多数为五爻。而有的卦,"成卦之主。与"主卦之主"各不相同,如干兑卦曰“兑之二阴亦为成卦之主,而不得为主卦之主,主电之主则二五也。这样,兑卦成卦之主有二爻,主卦之主亦有二爻,一卦即有四个卦主了。若一卦四主二从,其于理于义皆不妥。故有的卦,数爻并主,益增其繁,不合"易简之善配至德"之旨。
《折中》于《周易》经文的解释,首录《本义》,次列《程传》。然后是"集说"与"附录"。:“附录较少")再后是"案语",此为编修者所加,多有精彩之笔,最后是"总论",但并非每事之后皆有"总论",《本义》《程传》此处我们即无需介绍了。"集说"广采各家之说,其引《朱子语类》自不必说,引汉晋诸儒,以王弼之说为多。而作为汉《易》代表的虞翻,相比之下引用较少。且即或引用亦不取其"月体纳甲"之说,如注坤之"西南得朋,东北丧朋"等,绝不取虞氏"月体纳甲"说。只偶取其卦变说。案"集说"多取有新义者,如释《井》卦九三爻之"为我心恻",取蔡清之说:"我,指旁人,所谓行恻也,非谓九三自恻也。"应特别指出的是,康熙帝在《折中》中最为推崇朱熹,故在"凡例"中定调说:"案《易》学当以朱子为主,故列《本义》于先。"而李光地虽"奉旨"纂修《折中》,但其学术观点,却与朱熹并不完全相同,他将与朱熹观点不同的《易》解,多收入"集说"之中。如释《象上传》"随,刚来而下柔,动而说,随"时,"集说"引王宗传曰:"或曰,《易》家以随自否来,蛊自泰来,其义如何?曰,非也。乾坤重而为 之理。世儒惑于卦变,殊不知八卦成列,因而重之,而内外上下往来之义,已备平其中自八卦既重之后,又乌有所谓内外上下往来之义平!"此说亦表达了李光地本人的学术观点,因此,他在"案语"中说:"王氏说最足以破卦变之支离,得易象之本旨。"
我们知道,朱喜主"卦变"之说,故在《本义》中列有"卦变图",图中三阴三阳之随蛊二卦,自泰否而来。李光地在此借引他人之文称朱喜为"世儒",并敢批评朱喜"卦变"之说为"支离"这在当时实为难得。当然,这种批评是否正确,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
篡修者认为"先天冬"早已有之,故在释《系辞》:"鼓之以雷霆,润之以风雨,日月运行一寒一暑"时,"集说"引吴澄曰:"羲皇卦图左起震而次以离,鼓之以雷霆"也,右起巽而次以坎,"润之以风雨"也,风而雨,故通言"润'。离为日,坎为月,艮山在西北严凝之方为寒兑泽在东南,温热之方为暑。左离次以兑者,日之运行而为暑也,右坎次以艮者,月之运行而为寒也。
在释《说卦》"雷以动之,风以散之,雨以润之,日以之,艮以止之,兑以说之,乾以君之,坤以藏之"时,"集说"引项安世曰:""自天地定位"至'八卦相错",言先天之顺象也。自"雷以动之"至"坤以藏之"言先天之逆象也。"项氏此说,极有创见,观乎马王堆帛本八卦之序,正合"逆象"之序也。
"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者也。动万物者,莫疾乎雷,挠万物者,莫疾乎风,燥万物者,莫乎火,说万物者:莫说乎泽,润万物者,莫润乎水,终万物始万物者,莫盛乎艮。故水火相遘,雷风不相悖,山泽通气,然后能变化,既成万物也。
"集说"在释这段文字时,又引胡炳文之说,以为《说卦》中"天地定位……是故《易》道数也"及"雷以动之……坤以藏之"此两段文字是言先天之卦,而"帝出乎震,齐乎巽……故曰成言乎艮"是言"后天"八卦,而此处一段文字则是由"后天"而推"先天",他说:"去乾坤而专言六子,以见"神"之所为,言"神"则乾坤在其中矣!"所论皆能发前人所未发,对后人考察"先天"方位,的确大有助益。
纂修者在释《序卦》《杂卦》时,全引"集说"以释之,不是按照先列《本义》次及《程传》的固定格式,原因是"集说"引《朱子语类》:"问《序卦》或以为非圣人之书,信平?"朱喜以为,"先儒以为非圣人之蕴,某以为非圣人之精则可。""集说"释《杂卦》干篇首,引《朱子语类》曰:"三画之卦只是六卦。即六画之卦,以正卦八加反卦二十有八,为三十有六,六六三十六也。邵子谓之暗卦。小成之卦八,即大成之卦六十四、八八六十四也。三十六与六十四同。"
释"震起也,艮止也。揭益盛衰之始也。""集说"引钱志立曰:"揚,益,否,泰,为盛衰反复之介。《易》所最重者也,《杂卦》于它卦分举,而损,益,否,泰则合举之,以明盛衰之无常反复之甚速也。《周易》自乾、坤至泰、否十二卦,自咸、恒至损、益十二卦。除乾、坤外,(杂卦) 自比、师至损、益十卦,自咸、恒至泰、否十卦。"释"井通而困相遇也"一句时,"集说"又引项安世曰:"自乾,坤至此三十卦,正与上经之数相当,而下经亦以咸,恒为始,以此见当虽以'杂'名,而乾、坤、咸,恒上下经之首,则未尝杂也。"
钱氏,项式之说,皆可谓独具慧见。
释"大过,颠也。趲,遇也,柔遇刚也。渐,女归待男行也。颐,养正也。既济,定也。归妹,女之终也。未济,男之穷也。阿,决也,刚决柔也,君子道长,小人道忧也。""集说"引胡炳文曰:"《本义》谓自大过以下,或疑错简。以韵协之,又似非误。愚窃以为'杂物撰德,非其中爻不备'此盖指中四爻互体而言也。"先天图"之左,互复,颐,既济,家人,归妹.睽,阿。乾八卦,右互趱、大过、未济、解、渐、蹇、剥、坤八卦,此则于右取趲、大过、未济、渐四卦,于左取颐、既济、归妹、珂四卦,各举其半,可兼其余矣!始于乾,终于珂,珂之一阴,决尽则为乾也。”
《折中》纂修者在此不仅引胡炳文之说与朱熹错简说商榷,更以"此盖指中四爻互体而言也"。以互体说"先天图"之左右各互八卦,而"各举其半,可兼其余"以此来论证大过、渐、颐、既济、归妹、未济、 八卦之所本。撰修者在此公然敢引互体之说以解经,显然与"凡例"之"惟王弼孤行,为其能破互卦,纳甲飞伏之陋"的康熙"圣裁"相悖。
释《象下传》:"渐之进也,女归吉也。”《本义》曰:"'之'字疑衍,或是渐字。"纂修者于"集说"引毛璞曰:"《易》中未有一义明两卦者,晋,进也。渐亦进何也?渐非进,以渐而进耳!"篡修者在"案语"中进一步解释说:"曰渐之进也,以别于晋之进,升之进也。"
综上所述,可以看出:皇帝虽已在"凡例"中为《折中》一书的学术观点定下基调,但篡修者还是以"集说"的形式,在书中反映出与之不同的学术观点。(当然,这里面自然包含着撰修者的学术倾向)此点,康熙帝恐怕亦会见到,然而并不计较,由此亦可想见其作为一代明君的学术胸怀与宽宏气度!
"集说"之后是"附录","附录"亦引先儒之说或辅助程朱之说,或商榷程朱之义,然"附录"为数较少,并非每卦皆有。如"附录"释"大衍之数五十……故再"而后卦"一段曰:"郭氏忠孝曰,奇者,所挂之一也,?者,左右两揲之余也……自唐初以来,以奇为?,故揲法多误,至横渠先生而后,奇?复分。""《系辞》言'归奇于?",则"奇"与"?"为二事也。又言'再?而后挂"则,与奇亦二事也,由是知《正义》误以奇为?,又误以左右手揲为"再?""《系辞》以两?一挂为三变而成一爻,是有三岁一闰之象,《正义》以每一揲左右两手之余即为"再?",是一变之中,再?一挂皆具,则一岁一闰之象也。凡揲蓍第一变必挂一者,谓不挂一则无变。所余皆得五也,惟挂一则所余非五则九,故能变。第二第三揲虽不挂,亦有四八之变,盖不必挂也。故圣人必再?后挂者以此。"
篡修者在此段"附录"后的"案语"中补充说:"郭雍本其先人郭忠孝之说以为著说,引张子之言为据,朱子与之往复辩论,今附录于后,以备参考。"就有关揲法的不同观点,"附录"引"朱子与之往复辩论"的郭氏说,并在"案语"中说:"张郭之意,是以挂象闰也,今折其中,则挂?皆当并以象闰。"因为"以天道论之,气盈朔虚,必并为一法。以筮仪论之,挂与?必并在一处,以经文考之,曰"归奇于?'又曰"再后挂"则象闰者当并挂与?明矣!"
摆修者这种以不同学术观点折中,商榷朱喜之说的做法是极为可贵的,是故学术者乃天下之公器,非一人所专有也。那种因别人学见与己不同而必欲借势以整人压人者,今读《折中》,岂不愧乎?故"附录"在《折中》中虽不多见,然确能辅翼程朱之说,其义不可忽视。
今天,我们在介绍与评价《折中》一书时,尤应引起注意与重视的,当推撰修者在每段经传文之后所加的"案语",今天看来,此"案语"估计大部分为李光地所加,或至少代表着他本人的学术思想。"案语"中多有极富创见的精彩之笔,亦有沉浮宦海多年后的抒其胸臆之语。我们知道,李光地早年仕途并不顺利,故干《屯》之上六:"乘马班如,泣血涟如"下"案"曰:"卦者,时也,爻者,位也,此圣经之明文,而历代诸儒所据以为说者,不可易也。然沿袭之久,每局干见之拘,遂流为说之误,何则?其所目为时者,一时也,其所指为位者,一时之位也……盖《易》卦之所谓时者,人人有之,如屯则士有士之屯,穷居未达者是也;君臣有君臣之屯,志未就功未成者是也;甚至庶民商贾之贱,其不逢年而钝干市者,皆屯也。"
据《清史稿·李光地传》介绍:"光地被上遇,同列多忌之者,凡所称荐多见排挤。"估计李光地有感于此,于《同人》卦九五爻"同人先号?而后笑,大师克相遇"下"案"之曰:"居尊位而欲下交,居下位而欲获上,其中必多忌害间隔之者。故此爻之"号?"鼎九二之"我优有疾',亦论其理如此尔!"于坤卦卦辞后"案"曰:"己无私焉,又何朋类之足云,故必'丧朋?而后'得主"也,为人臣者,而知此义,则引类相先,不为阿党,睽孤特立,不为崖异,故《易》卦之爻有曰'朋盍簪"者,有曰'朋至'者,有曰"以其汇""以其邻"者,皆"得朋'之义也。有曰'朋亡"者,有曰'涣群"者,有曰"绝类上"者,皆'丧朋"之义也。斯义也,质之文王卦图,孔子《象传》而皆合。"
再如释《困卦》卦辞:"有言不信"曰:"困者,君子道屈之时也,屈则不伸矣!"有言不信','信'字疑当作伸字解。盖有言而动见沮抑。乃是困厄之极,不特人疑之而不信也。阿卦'闻言不信',已不信人之言也,而夫子以"聪不明'解之,以"信'字对"聪'字,则"信"字也为疑信之信。此卦"有言不信"人不行己之言也,而夫子以"尚口乃穷"解之,以"信'字对'穷'字,则"信"字当为屈伸之伸。"
"案语"于《周易》经义多有创见。如于坤六二爻"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","案语"能以几何学之点、线、面、体理论释之。说:"乾为袁则坤为方,方者坤之德,与震为对者也。故日至静而德方'。若直,则乾德也,故曰'夫乾其动也直'。大亦乾德也,故曰"大哉乾元'。今六二得坤德之纯,方固其质也,而始曰'直'终曰'大"者,盖凡方之物,其始必以"直'为根其终乃以"大'为极,故数学有所谓线面体者。非线之直,不能成面之方;因面之方而积之则能成体之大矣。坤惟以乾之德为德,故因直以成方,因方以成大,顺天理之自然,而无所增加造设于其间,故曰"不习无不利""再如释《井》卦卦辞"改邑不改井"曰:""改邑不改井"句,解说多有错,文意盖言所在之邑,其井皆无异制。"将"不改井"解作"其井皆无异制"。释井九三爻辞"王明并受其福"曰:"不曰明王而曰王明乃恻者,祈祷之辞,言王若明则吾侪并受其福矣!"于鼎卦上九爻:"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""案"曰:"此卦与大有,只争初六一爻耳,余爻皆同也。大有之象辞直曰'元亨',它卦所无也,惟鼎亦曰'元亨'。大有上爻曰'吉无不利",它爻所无也,惟鼎上爻亦曰'大吉无不利'以其皆为尚贤之卦故也……又《易》中《大象》言'天命'者,亦惟此两卦,一曰'顺天休命',一曰'正位凝命'"所论皆可谓妙语连珠。
最为重要的是,于《艮》卦六二爻"艮其腓,不拯其随,其心不快"后曰:"此爻"随"字与咸三同,咸三谓随四,此爻为随三也。由此段文字,可知李光地精于互体连互之说。盖咸卦九三爻之"执其随"的"随"字,与此艮卦六二爻"不拯其随"的"随"字相同。李光地认为,是因咸卦九三爻便是随卦九四爻(因随卦六二爻至上六爻五画连互而成咸卦),故随卦九四爻才有"随有获"之辞,而此艮卦六二爻,即是随卦的六三爻(因随卦六二爻至上六爻五画连互成咸卦时,其内卦亦为艮也,此艮卦六二爻,正其五画连互而成咸卦的内当艮六二爻之位,即是随卦六三爻之位。由此可知,"好学慕古"的李光地,不仅精干汉人的互体连互之说,更以此说注《易》更知,李光地虽"奉旨"纂修《折中》,然与康熙之《易》学见并不相同,目更不轻易苟同!他总是在不同的场合,以不同的方式,发表自己的学见,直乃可敬可佩!正因为李光地能以互体连互注《易》于先,《御纂周易述义》才紧随其后,全取互体之说以解《易》矣!既然"御篡"之书皆以汉人"互体"说释《易》,则《折中》在清代《易》学研究上,除能集宋《易》之大成外,其对汉代象数《易》学的复萌,从某种意义上讲,的确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。
李光地不但有扎实的象数易学功底,而且更在文字音韵训诂方面,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。如《渐》卦上九爻"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,吉"李光地"案"之曰:""陆"字与九三重,故先儒改作'逵"字以叶韵,然"逵""仪"古韵实非叶也,意者"陆"乃"阿'字之误,阿,大陵也进于陵则阿矣。"仪”,古读俄,正与阿叶。《诗》云'菁菁者莪,在彼中阿。既见君子,乐且有仪。"
今人于丰卦,多能认识到它是古人对日全蚀的一次完整记录,但前人明确完整地提出此说的,应是李光地。他在丰卦九三爻"丰其沛,日中见沫,折其右肱,无咎"后"案"曰:"以实象求之,则如太阳食时是也。食限多,则大星见,食限甚,则小星亦见矣。"
李光地读《易》多出灼见,如于兑卦九四爻:"商兑未宁,介疾有喜"下"案"曰:"《易》中"疾'字皆与'喜'字对,故曰'无妄之疾,勿药有喜'。又曰:'损其疾,使遄有喜'。以此爻例之,则"疾"者谓疾病也:"喜"者谓病去也。"干中孚卦六四爻"月几望,马匹亡,无咎"下"案!曰:"《易》中六四应初九,而义有取焉者,皆上不遇九五者也。"于《象上传》”天地养万物,圣人养贤以及万民"下"案"曰:"卦有曰'尚贤'、'养贤'者皆是六五上九相遇,大有、大畜、颐、鼎是也。此卦颐为养义,而六五又赖上九之养以养人,故曰:'圣人养贤以及万民"也。"于《象上传》:"伏戎干莽,敌刚也。""案"曰:"敌者,应也。若艮言"敌应',中孚言"得敌',皆谓应爻也。"于《象下传》:"其行次且,行未牵也。""案"曰:"《易》中言牵者,自小畜至此,皆当为牵制之义。"于《系辞上传》:"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。"先于"集说"引崔憬曰:"言伏羲仰观俯察而立八卦之象,以尽其意。"设卦"谓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卦。"并"案"曰:"'立象'朱子谓指奇偶二画,崔氏,吴氏则谓是八卦之象,似为得之。崔氏说又较明也。"
马王堆帛书《易经》的出土,使我们明白了:《周易》今本,并不是唯一的传本,我们估计,春秋乃至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,可能有多种不同系统的《周易》本子在社会上流传,这些本子从八卦的排列到六十四卦的顺序,都有所不同,其占筮的方法,亦可能不尽相同,今本只是其中之一《序卦》的写成,正是当时传授今本的人,为宣扬今本,以与社会上别种编次的《周易》传本相区别。帛书《易经》的出土,说明直至汉初仍有它本流传。李光地虽未见到这些可贵的出土资料,但其《序卦》篇头"案"语,却凭自己深厚的学养,以穿透历史尘埃的慧眼,看到:"卦之所以序者,必自有故。而孔子以义次之。就其所次,亦足以见天道之盈虚消长,人事之得失存亡,国家之兴衰理乱……然须知,若别为之序,则其理亦未尝不相贯。如著筮之法,一卦可变六十四卦,随其所遇,而其贞与悔皆可以相生。""孔子盖因序卦之次以明例,所谓举其一隅焉尔。神而明之,则知易道之周流而趋时无定,且知筮法之变通而类可长,此义盖《易》之旁通至极外也。“
每见俗儒注《序卦》,总是迂曲解说其卦序排列如何高妙有理而不可变动。其实,今本《周易》只是当时社会上的众多传本之一,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,今本凭借孔子作"十翼"的成说,才变成唯一的正统传本,而使其它本子逐渐失传。而李光地在近三百年前已看到。"卦之为序",有其自身之规律,今本卦序只是孔子以自己对其义的理解来排列的.即"卦之所以序者,必自有故,而孔子以义次之。""然须知若别为之序,则其理亦未尝不相贯。"故孔子所序之今本卦序,只是"所谓举其一隅焉尔."吁!李光地此见,直不愧一代鸿儒之笔也《折中》于有的卦辞传文之尾,又往往附以"总论"。附有"总论"的卦有:乾、蒙,需、讼履,泰,同人、谦、随,观,噬嗑,责,复,无妄,大畜,大过,坎,咸,恒。大壮,晋,明夷,家人。睽、解、益、珂、困、井、革、鼎、艮、丰、旅、巽、兑、节、小过、未济共四十卦。附有"总论"的传文,有《系辞上传》《系辞下传》《文言传》《说卦传》及《序卦传》。
"总论"有的仅罗列相关之说而并无所论,有的则于易理有极精到的创解。如蒙卦总论引项安石之说曰:"六爻之义,初常对上,二常对五,三常对四,观之则其义易明。初用"刑'以'发'之,上必至于用兵以'击'之。二为'包"而接五,则五为"童'而巽二。三为见二而失身,则四为远二而"失实"。大约诸卦多然。终始见于初上,而曲折备于中爻也。"革卦总论引龚焕之说曰:"初言"巩用黄牛",未可有革者也;二言'巳日乃革',不可遽革者也;三言"革言三就"谨审以为革者也,皆革道之未成也。四言'有孚改命',则事革矣!五言'大人虎变',则为圣人之神化矣。上言'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',则天下为之丕变而革道大成矣!
应特别指出的是:我们通读"总论",发现它与"案语"非一人写成:如前所述,我们已知"案语"作者对朱喜载入《本义》的"卦变"说,持批评态度,称其为"支离",而"总论"则以"当变"说释《易》,如益卦"总论"曰:"熊氏良曰:损益二卦,皆以损阳益阴为义,损自泰来者也益自否来者也,天下之理,未有泰而不否,否而不泰,亦未有损而不益,益而不损者,故泰居上经十一卦,而损居下经十一卦。泰,否,损,益为上下经之对,后天序《易》其微意盖可识矣! "
干既济卦,“总论"又曰:"万氏善曰:泰之变为既济,否之变为未济,盖既济自泰而趋否者也,未济自否而趋泰者也。故既济爻辞无吉者,以其趋于否也。未济爻辞多吉,以其趋于泰也。否泰者,治乱对待之理;既未济者,否泰变更之渐也。
依"卦变图",凡三阴三阳之卦皆自否泰来,"案语"非之而"总论"是之。同出《折中》一书,而"案"与"总论"持论各异,故而恐非出自一人之手也!
《序卦》之尾有一段极长的"总论",详述今本卦序排列的一些特点,多能发前儒所未发,因篇幅太多,在此即不详作介绍了。
至于《折中》所附之"易学启蒙""启蒙附论",此处亦不详作介绍。如"启蒙附论"作图以示"勾三其积九,股四其积十六,弦五其积二十五,合之五十,是大衍之数函勾股弦三面积。""因而开方,则不尽一数,而止于四十九,此大衍之用也。亦发汉魏诸儒所未发。
至于"序卦杂卦明义",于"杂卦"究互卦之源及环互等,此说于李光地《周易通论》中亦有所论述,此亦可作"案语"为李光地所加之补证,所论宏深简括:皆能发古人所未发,卓然成一代大家之言。
另外,《折中》附有大量易图,以见弥纶天地之道。故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在介绍《折中》时将其评价为:"冠以图说,殿以《启蒙》,未尝不用数,而不以盛谈河洛,致晦玩占观象之原。冠以《程传》次以《本义》,未尝不主理,而不以屏斥谶纬,并废互体变爻之用,其诸家训解或不合于伊川,紫阳而实足发明经义者,皆兼收并采,不病异同。""至于经传分编:一从古本,尤足以正费直以来,割裂缀附之失焉"。
以上介绍,难免挂一漏百,且见仁见智,各有不同。但对《折中》的评价,从整体看来,我以为《四库全书总目》的以上评语,基本上还是公允的,故拙文如上以述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