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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华民族有悠久的教育传统,师道在不断的传承中发展,逐步积累和丰富了中华民族的师者风范要求。重温师道的含义,继承和发扬传统师道,从传统中汲取营养,让教师这一职业在今天依然能够成为学生的榜样,成为文化传承的精神使者,具有重要意义。
朋友圈里多为人师者,所以近日好友相见时总会不约而同谈起师道的话题。为师之道,本不是个有新意的话题,世人对于韩愈的“师者,所以传道、授业、解惑”早已耳熟能详,但是仔细想来,传道授业解惑更多是从师者的工作内容来讲的,甭管德行高低,一个人只要有个教师资格证在身,似乎就天然有了资格去做这三件事。当然,传的是什么道,授的是什么业,解的是什么惑,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说到“德”字,《说文》上讲“德,升也”,这不禁让人想到冯友兰先生把人的不同生命境界所做的四种划分:第一境是“自然境界”,此境界之人以本能的生物形式存在;第二境是讲求实际的“功利境界”,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;第三境是“道德境界”的人,只做符合道义的事;第四境是超越世俗天人合一的“天地境界”。这四种境界,简言之就是生物的人,现实的人,道德的人,宇宙的人,他们由低级向高级渐次而成。说白了,德是什么?它就是人生逐渐脱离低级走向高级的那些台阶,是孟子所说的自“从其小体”而到“从其大体”的过程。
《康熙字典》上是这样解释“德”字的:凡言德者,善美,正大,光明,纯懿之称也。从造字法来看,德的甲骨文写法,左边是“彳”(chì),表示“行走”之义;右边是一只眼睛,眼睛上面有一条直线,表示眼睛要看正;二者相合就是“行得要正,看得要直”之义。到了金文阶段,又在右边的眼睛下加了“一颗心”,也就是说,这时人们又给“德”加了一条标准,即除了“行正、目正”外,还要“心正”,可见人们对“德”字要求越来越高。
事实上,任何一个对“德”有要求的人,都会有一种敬畏之心。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正是因为我们常常要和自己容易放逸散乱的心角力、要和本能和私欲作抗衡,所以君子人格才能成为少数人才所具备的黄金一样珍贵的东西。
身为人师,每次看到北宋思想家周敦颐的一段话,都会让人不得不有所思——“或问曰:曷为天下善?曰:师。……先觉觉后觉,暗者求于明,而师道立矣;师道立,则善人多”。如果一名教师,自己没有“觉”,没有“明”,那么师道又如何得以确立呢?对于整个社会而言,善人的多少,又直接相关于师道是否能够确立。可以说,“师”就应当是汇集天下之善的化身,直接关乎社会的兴衰。这样的一个因果,这样的一种使命,又有多少为人师者充分意识到了呢?
《周礼》有言,“德行,内外之称,在心为德,施之为行”。古人有敬拜“天地君亲师”的排序,也正因如此,过去的孩子在私塾初次拜见老师的时候才会被要求行“三拜九叩”的大礼,因为“师”本身就已经是“德”的代名词。一个人的肉体生命是父母给的,而精神生命则是老师给的。一个人想要求道、得道,是需要通过教师的引领的。西汉文学家扬雄在《法言·学行》中说,“师哉,师哉!桐子之命也。务学不如务求师。师者,人之模范也”。
有一种观点认为:作为专业知识技能的掌握和传承者,有一些只要课讲得好,就是一名合格的教师。对此,笔者是不能认同的。即便是极力倡导师道尊严的古代社会,人们也深知“经师易得,人师难寻”,毕竟,德行是很难仅仅以外在标准来衡量和判断的。这也是为什么韩愈会在《师说》中说“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”的原因。
传统中国所说的“学”并不仅仅是知识性学习。与此相应,所说的“师”,也并不仅仅是知识上的教师。学、师,重要是在道德、人格高度层面上来说的。用朱熹、王阳明的话讲,就是区分“闻见之知”和“德性之知”,前者对应知识性学习,后者对应德性。如今,很多人常常将师道尊严简单地理解为社会要尊重教师,但“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”告诉我们,并非因为我们是教师,社会就应该无条件地给予尊重,重要的是你的身上有没有“道”。
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》里讲:才者,德之资也;德者,才之帅也。如果无“道”,那不过就是一个空壳,甚至是一个恶人,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尊重他?在古代,学生见到老师,都要执弟子礼,师生关系乃人伦中的一个大项,终生不变。孔子周游列国,众弟子侍其左右,有的学生甚至追随了他一生,颜回与他,像儿子对待父亲一样亲近和崇敬;古人为父母会守孝三年,子贡却足足为他守孝6年。然而,如果今天有老师想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学生,那么首先就应该自问自己的德行如何,是不是一个担负和传承“道义”的老师。这种“道”,正是师之道,师之德,师之魂的核心所在。
雅思贝尔斯对于教育所下的浪漫定义早已深入人心,他说教育是“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,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,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”,既然如此,没有灵魂或者灵魂丑恶的人,他又如何去唤醒别人的灵魂呢?如此说来,一个教师,怎么能对自己的职业或是这份使命没有敬畏之心呢?教师的使命是重大的,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。这种敬畏之心,不仅是对职业的敬畏,对责任的敬畏,更是对生命的敬畏。
作为教师,我们应该常常有一种紧迫感:在当下这个知识爆炸的年代里,我们要用什么保持自己可以不断授业解惑的能力?更应该时时自问自省,自己是否做到了言行一致,知行合一?又如何才能不辜负学生的信赖,在上下求索宇宙大道和生命的终极意义上可以引领自己的学生?
老子在《道德经》中说“不失其所者久,死而不亡者寿”,韩愈在《通解》中说“以一身立教,而为师于百千万年间,其身亡而其教存”,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,存于天地之间,虽世事变迁,教育之魂却乃永恒。每一个为人师者,都应该扪心自问——“德行”在我的心灵天平上称重几何?对于这两个字,我们又真的生起了应有的敬畏之心否?总之,中国传统师道是人类文明的一份宝贵遗产,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,通过创造性转换,融入当代师道修养之中,对于当代师道培养具有重要的意义。